苏茉没有葬礼,因为意义不大。
如同谈欢只有她一个朋友一样,事实上她也只有谈欢一个朋友。
遗T被推进殡仪馆火化,谈欢抱着骨灰盒去见了明绝。
明绝却很冷漠。
“我没有女儿,滚。”
谈欢无法理解,“你明明爱苏西,苏茉也是你和苏西的女儿,你不应该……”
你不应该爱苏西一样爱她么?
可惜谈欢还没把话说完,就被明绝躁怒地打断。
“要不是她突然出现,西西怎么会认定她是谈震的女儿从而招来谈震的追杀?如果不是谈震要杀她,她也不至于被刺激到发疯!女儿?呵,当初我恨不得亲手弄死她!”
可他不敢。
苏西偶尔精神状态好一点的时候,就是摸着肚子傻乐。
他知道,那是苏西精神错乱中,把这个孩子想象成了她和谈震的。
他好恨,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至少在那一刻,他能看到她脸上少见的温柔。
谈欢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半晌却低声笑了出来。
“你们男人,原来都是一个德性。”
谈震把他出轨的原因归咎在白女士怀孕,不能供他发泄欲望。
明绝把他求而不得的原因归咎在苏茉的诞生,让他心爱的女人为此癫狂。
疯子,都是疯子!
没什么好聊的,谈欢带走了苏茉的骨灰盒,将她的骨灰洒在了长江。
“我跟她关系最好的时候,她就经常说,她很喜欢长江。滚滚长江东逝水……她连微信名都叫临江仙,现在,就如她所愿吧。”
江畔的风撩起她的裙摆和长发,将她的声音也吹散在空气里,时景深恍惚觉得她下一秒就快要羽化成仙,乘风回去。
他站在她的身侧,抿唇道:
“欢欢,《临江仙》最后一句是什么?”
“古今多少事,都付……”
谈欢下意识回答,说到一半才算是反应过来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或许曾经,苏茉也想过放弃仇恨,可是苏西的死,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谈欢笑了笑,将最后一点骨灰撒完,在江边坐下。
时景深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
外套上还带着男人的体温,驱散了她少许凉意。
“景深哥哥,你说……如果当初我没有算计你,我由衷地祝福你们,是不是就不会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
她抢走了她暗恋多年的人,也算是报了仇。
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重新找个好男人嫁了,只要真相永远掩埋,她还是她的好闺蜜,他还是那个宠她的邻家哥哥。
谈震,也不至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从来做事不计后果的大小姐,终于被后果反噬,
时景深闻言,垂在身侧的手却猛然收紧。
因为谈欢这话无异于是在告诉他,她后悔了。
时景深单膝跪在她面前,视线与她齐平。
“不会。”
“苏茉她不爱我,你如果真的把我让出去,那只代表我在你心目中没有那么重要,她不会有报复的快感,只会想办法摧毁你更重视的人。”
“即便她收手,我和她也不会长久。”
“她用谎言伪造了我对她的好感,但这层好感不过是一戳就碎的泡沫。你以为那一个月她对我若即若离只是想比我跟你摊牌吗?不,也因为她如果一直待在我身边,我很快就会发现她的真面目。”
说到这里的时候,时景深喉结几经滚动,眼眶有些红。
“你如果非要找一个人怪罪,就怪我吧。是我太愚蠢,没有早点发现我对你的感情,掉进了她的陷阱;是我预判错误,错过了阻止明绝的最佳时机;是我……”
时景深闭上眼,“没有保护好你。”
谈欢静默不语,她的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眼神涣散,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别的。
不知道过去多久,她才站起身。
“我怪你做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只能一辈子被你保护。”
“我谁都不怪,怪命。”
“回去吧。”
……
回到医院,谈欢照例去了谈震的病房,却意外在病房里看到了白璧。
这是自那天白璧晕倒离开后,这么多天第一次出现在病房。
她四下看了看,没有看到白谨行。
“妈,你怎么来了?”
白璧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我来看看他……死了没。”
谈欢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算是恶有恶报吧,跟你没关系,都是他自己做的孽。”
时景深发现,她宽慰起别人来的时候,比谁都清醒。
说白了,道理她都懂,只是想用那样的方式惩罚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白璧眼角的泪再度滑落。
“欢儿,你没在现场,你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他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她倏然泪如雨下,谈欢一愣。
莫非这其中……还有隐情?
她没有问,因为她知道白璧会说。
果然,没一会儿,她便哽咽着道:
“那辆车撞了不止一次,原本,原本第一下,第二下,他是可以躲开的,但是……但是副驾驶的安全气囊炸了,他为了不让我受伤……扑过来牢牢挡在我面前……”
他不去动方向盘,几乎是在原地等死。
苏茉疯了一样踩着油门来回撞了五六下,她耳边全是碰撞声,挡风玻璃的碎裂声,以及男人压抑不住的闷哼。
白璧这几天根本睡不安稳,一入梦就是那天的情形。
……
“阿璧……我……我的报应来了……”
谈震额头的鲜血顺着脸颊滑下,滴在白璧的衣服上。
白璧哭着摇头,“不,不要,谈震……”
“你……你先别说话,等我……说完……”
他像是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呼吸越来越急促。
“虽然……虽然你们都不信,但我……我是真的,很爱你……和,和欢儿……我,很爱你们……”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谈震,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白璧几乎泣不成声。
“呵呵……那,那就好……”
也不知道他都的手是在哪里撞到了,还是被碎裂的党风玻璃划破,满手的血,他颤抖着,艰难地抚过她的脸颊。
“我本来想……等离婚后,先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干净,再怎么样,不能……不能给欢儿,留一堆烂摊子,但是现在看……我,我做不到了……”
“我,我对不起她……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欢儿犟,她不会,原谅我,但肯定,也不会放着谈氏不管,你……你多劝劝,实在……实在救不了,别……别强撑……”
“我不!要说你自己去说!”白璧几乎是怒吼出来的。
谈震笑了笑,眼神却越来越涣散,连声音都变得微弱。
“没、没事……有时景深那小子在,我……我不担心……我就,就担心你……”
“阿璧,如果……如果你能找到,比我更爱你的人……就,就嫁了吧,跟我蹉跎半辈子……还是要对自己好一点……”
……
谈欢听完,怔怔地看着病床上那个苍白又苍老的男人,半晌后,扶额笑了出来。
“哭什么?白璧,你个傻子,你上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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