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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则名头由来

    红罗帐掩,香炉升起一缕白烟,袅袅悠悠。
    窗槅透光,苦腥残存,床榻男子指关微动,停滞良久,缓缓坐起身来。胸口疼痛,口中余苦,环视了圈周遭环境,房门由外推开,一苔青衣女子入内,抬目看来,骤然笑起。
    “灌了一日的药可算醒了,既然已醒就随我去拜见小姐吧。”
    男子无动于衷,沉寂地眸子低垂,他仅记得那日从后院逃离被一伙人追赶,反抗之余被打晕在地,那时是晌午日头正烈,而今似是晨曦又似傍晚。
    他昏了不知多久,一些事糊成浆糊,理不清了。
    “姑娘,这是何地?”
    “睢阳江府也。”清菡放下手中瓷碗,斜视道:“你算是逃了虎口,却非入了狼穴。箱内是些干净衣裳,速速整理妥当,我在外头等你。”
    未待男子多言,清菡合门而出,那男子见其离去,忍着隐隐痛感,起身行至箱前,开之,果放置一套洁净长衫,换上衣裳,他开门,廊旁清菡转身,笑道。
    “那婆子眼光不错,穿了衣裳,倒还有个人样。”
    男子似乎没反应过来,先是一愣,后知后觉,面上带着几分笑意,低下了头。
    清菡见其面容周正,清逸月朗,虽有些女相,气质却尚可。
    奈何此人生着副好相貌,却时运不佳。
    她转过身,向着他说了一句“随我去疏竹堂。”便右手甩袖背后,碎步过廊。
    男子犹疑,思忖片刻,阔步随后。两人过长廊,穿过石板小道,在一路林荫下行直四椽堂,堂内窗槅皆敞,竹林映眼,轻纱飘荡,撩开帘帷深入,淡雅熏香袭衣,凉意驱暑。
    于一满墙书卷萦绕的侧隔间,屋外传出细碎人声,朝纵横交错的窗槅外庭院望去,芭蕉遮眼,绿水石桥在日光下波光粼粼,一袭深灰常服的男子同一苔青端秀荷交谈,略略施礼,将那束发男子送出庭,女子转身,恰巧与立于窗槅向边眺望之人对视。
    沉静脸庞露出一丝笑意,江镜月从石径绕过,擦过伸枝绿杈,抬步入内,目光在那微微垂眸男子身上停留,稍后落在了上前来问的清菡上。
    “小姐,那人是……”
    “是徐章鸿。”她笑着坐在椅上,悬于额尖细金抹额微动,明亮眸子略起,道:“他就是前几日在林间救下的人?”
    “正是。几日的药没有白灌,今个可算是醒了。”
    昔日累累伤痕褪了红肿微微黯淡,凌乱发冠整理齐后被青带束起露出病态面貌。
    江镜月晏然点头。连着几日,总归做了一件善事。
    “我问你,你是何许人也?为何被一帮狂徒追赶?”
    “我……”他开口,似要将所知和盘托出,可一种源于幽渊的诡秘心思悄然升起,蜻蜓点过幽暗石潭般,隐隐作怪。
    眼底含着灰黯,清沙般竹叶水的哑声地片刻思索后响起,他低压着的目光诡秘地瞧着那粉黛脸庞,琢磨道。
    “先前之事我一概忘却,仅记得睁眼是在一艘船的船舱内,落难后我便谋划着逃跑,幸得一放柴善人相助才怎以逃出,怎奈何先前受伤未愈,被管事的婆子发现派一帮伙计围打,之后怎样来到府邸,我却是……记不清了。”
    “哦?”似疑惑,江镜月长长地发出一声声响,侧目朝清菡看去,清菡双手交合,默然点首。
    “竟是这般遭遇。不若……”眸子在眼眶轻移,想着对策,她嫣然笑起,道:“你既然忘了,我们却也救了你的性命。放心,这里不是龙潭虎穴。你现在记不得事,要是想走,我们也不会强迫了你,若是想留,便在府上给你安排个差事,虽不算体面,可管吃管住,每月有银子可拿。”
    “小姐这是要好心收留你,反正你现在记不得从前的事,没有去处,倒不如留下来慢慢找。”见这男子不说话,清菡侧目,压着声调小心提醒,
    被身体无处不在像是蚂蚁啃食的痛意袭击,他敛下眉目,低首闻清菡之声,抬眸看向晏晏言笑的富贵佳人,背脊骨髓只像被蚀住的麻了一下。
    他弯下了身,道:“多谢小姐。”
    正和其意,江镜月颇为满意地笑着,髻边绢花微动,她扭头道:“清菡,待会儿领他去后院,他身上还有伤,就带他去找老周头寻个清闲的活。你可有名字,说出记在账簿,也好每月按时领月钱。”
    “小姐,他都失忆了。”略略提醒,清菡在一旁说道。
    “也对,失忆了就连姓名都不该记得,既然如此,那便叫你……全……宿……阿宿何如?叫做阿宿,暂且当做唤你的称号。”
    她眉目流转,目光瞥到挂于粉壁的一副画卷,略略笑起,心中有了定数。
    “小姐,许掌柜来了。”忽然,一矮身婢女入内言道。
    江镜月了然,侧身对两人言:“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清菡低身,掀起珠帘,领着得了身份的江宿离去,离开之际,江宿稍滞一步,隔着书橱隔间,瞧见那跨槛而入的掌柜朝小姐行礼,他眼眸略转,平静面庞生了出别样的心思,随之抬步,跟着清菡去了后院。
    “向前是府内下人休憩的房舍,侧面是女眷的所在,隔两堵墙是厨房,过了庭院绿池是书房,方才所在名疏竹堂,向东是小姐的别院,咱们再往前就是马厩。”
    “府内共三厨娘,四马夫,十五仆役。分连进别院二进二出,地处睢阳别郊,总计二十四亩田。”
    “马房、厨房、小院皆要工工整整,万不可脏乱出现那些腌臜玩意,前些年有一马夫顶撞小姐,言暑气蒸腾,檐阴薪爨助长炎虐,腥臊汗垢难以避免,马厩蝇蚊撺掇更是常事,轻易避开谈何容易。小姐觉他态度轻慢,一气打了他三十板子赶出府邸。”
    “污狼藉切不可有,边边角角都要注意,仆役更不可污手垢面……”
    连廊回折,日光斜立,两人在廊下阴处行进,清菡抬手为江宿指明方向,江宿顺着所指瞧去,池石园圃,芳枳树篱编排,绿植蓊蔼清袤,复道交窗,远处双阙连甍。
    随着进到一处院落,一颗粗茂槐树立于中央,墙角木架晾晒着衣物,一健壮汉子拎着井水给一匹绑着麻绳的鬃马洗凉,只背身瞧见清菡进院,忙得从架上捞了件衣裳,毛躁套上。
    “你是见过老周头的,不过你那时昏了过去。是他将你安顿好的,他是本乡人,你们见了定然不会陌生。呐,就在那。”
    两人停在大树荫下,碎光落顶,眯着眼,从阴凉屋舍走出一个穿着短衫的老汉,他头顶肩上落着日光,两三步走到繁茂浓荫下,不消多言,就听着清菡说道:“人我给你带来了,他伤没好全,小姐吩咐可要当心点。”
    “马厩里的都是清闲活,重不了。柳管家,你事忙就先回吧,这交给我就成。”
    说罢,清菡含笑点头,走时她微微靠近,转身之际在老周头掌心塞了一枚碎银,老周头眉头微挑,弯臂进怀,鬼灵地后看了眼,眉开眼笑地将人带去了马厩。
    “这些皆是良驹宝马。这匹是青骢马,这匹骝马跟里面那只骆马是对头,不能关在一间马槽,天热暴躁,也不能拉出去活动。里面还有一头小驹是年初生的,旁边牝骊马是它娘。最近些日子日头太热,小姐出去得少,厩里的马都要挨着拉出来洗澡消暑。
    咱们江府也是睢阳的大买卖主,处处讲究排面,要骑出去的马不称心,既丢了府上的面子,也惹小姐生气。小姐心善,是难得动怒的,动怒起来,可就遭殃了。”
    老周头手里拿着把白菜叶,朝江宿说着马厩情形,抬手喂给低头寻食的骝马菜叶。
    厩内气味还算干净,偶有蝇虫飞舞,马耳略动,摇晃尾巴驱赶飞蝇,淡淡地动物身味混着汗气,茂绿干草堆积在狭长马槽,蒸腾地正午大汗淋漓。
    江宿目光微移,看着那头青骢骏马朝着木桩蹭动额间。
    “你身上还有伤,咱们不在这多待。每日清早都有送柴火的小贩从那个小门进来,届时送草料的小伙子会把草料搁这,那小子精得很,别被他耍了弄了潮湿的干草回来。”
    两人从马厩出来,枣树绿枝隔着粉墙伸杈,浓阴下老周头指着远处柴垛旁的小门,说道。
    那叶子长得不高,从壁上瓦片深处繁茂的绿丛,江宿抬手从开花的树上摘了颗豆大的绿枣,他凑到上面嗅了嗅气味,咬进嘴里,还没咀嚼两下,脸就变了色。
    “酸吧?开了桂花这枣才熟呐。走,我带你去屋里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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