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只剩下屏幕落在脸上的亮光,俞之溪点开置顶的聊天框。
他们这段时间每天都黏在一起,消息寥寥,时间也是很久之前了。
她在屏幕上敲击,犹豫了很久,点下了发送-
脸还疼吗
几分钟后,手机震动-
冷敷过了-
不怎么疼
俞之溪翻来覆去,有一千句一万句想说,可就是说不出来。
刚刚哥哥说的,她明白,这是为了让父亲放心,为了他们的以后和未来所能做的最优解。
可还是不舍。
她手指顿了顿-
我们一起住外面-
好不好?-
不让爸爸发现。
她一想到以后见面的日子所剩无几,就鼻尖泛酸。
想接吻,想拥抱。
想时时刻刻都呆在一起。
迟迟没得到回复,俞之溪不知所措。
如同被人硬生生拖拽出了梦境,拉回现实,她胸口沉重到疼痛。
屏幕上,死一般地沉寂。
光是这样,都能想象出哥哥沉浸在思虑中的模样。
那个样子,她见过。
潮涌后临倦时,偶尔会在迷糊中瞥见他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复杂情愫。
手机终于震动-
开门
房门轻开,再度落合,扑入充满熟悉味道的怀抱那刻,俞之溪不安定的心终于落下。
两人就站在门后,紧紧相拥着。
像是置身于洪流中的无奈,无处发泄的汹涌情感。
连她都会忍不住哭出来的悲伤。
“哥。”
她慢慢从衣服褶皱里抬头,对上哥哥的眼睛。
向之潼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在后脑上顺着发丝,抚到后背。
这个动作,从根深蒂固的深处油然而生一种安全感。
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包围着一般。
“好像摸小狗。”俞之溪还是没忍住说出来了。
动作顿了顿,接着头顶上传来轻笑。
“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我啊。”她眨眨眼,“如果是当你的小狗,也挺好的。”
“不要这样。”
语气毫无迟疑,瞬间,面前清秀的脸无限放大。
她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嘴唇上柔软的触感,好舍不得离开。
要是能吻一辈子就好了。
绵软并未停留更久,甚至都没有舌尖抵触,两人就拉开了距离。
“你就是你,不是谁的东西。”
“啊……”
她感受着轻轻的吐息,半阖着眼。
向之潼的吻落在脸颊,还有额头上,细细密密如同雨点。
这触感轻柔至极,似乎面前的人是瓷器,一用力就会碎掉。
少年的青涩的声音在耳边萦绕着:“不想因为这个,把你绑在身边。”
“嗯。”俞之溪环着他的脊背,“我会好好读大学,会做自己想做的事。”
其实,她很想说,作为至亲骨肉,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捆绑一辈子才是啊。
可看着哥哥落寞的表情,她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两人互相拥抱,似乎更像搀扶,一路倒在床榻上。
与往常不同的是,除了浅尝辄止的吻,仅仅就这么紧贴着,感受对方的心跳,体温。
嘴唇紧贴着他的胸口。
“味道,好喜欢。”
这种融入骨血的馥郁,让相拥的距离更近了一步。
渐渐喘不过气来,她轻拍着他:“好难受啊。”
手臂的禁锢很快放松,向之潼捋顺发丝,埋进颈窝。
背弓起的幅度变大,被子里被躬起一个不自然的弧度。
俞之溪不禁回想,门到底有没有锁,刚刚才被爸爸责备过,两人却不知悔改,恬不知耻地又睡进了同一个被窝里。
“睡吧。”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听起来很劳累。
“嗯。”
伴随着气息,入梦-
暮色沉沉,四周的灯尽数熄灭,客厅只留了一盏落地灯。
昏暗下,浓郁的雾气中,烟自顾自地燃烧着,凝结了长长一截烟灰。
被落下的烟灰烫了一下手背,俞霆缓缓回神。
望着静静躺在茶几上的日记本,像是被蛊惑般,他犹疑地翻开了硬壳封皮。
抱歉。
他心里默默说着。
看着亲笔记录的那些字迹,指尖依旧忍不住颤抖,隐忍至今的泪,终于从脸颊滑了下来。
他并不责怪妻子对于过去缄口不言,两人生活过程中,也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他知道,如果去问,妻子一定知无不言,但他不敢问。
不想再让她受伤害-
1996年7月22日晴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呢?真的很想问问他。
不过,我难道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1996年7月30日阴
有点想回家看他,不知道为什么,对他不会像对别人那么排斥,我总觉得他应该有难言之隐才会那么做。
1996年8月2日晴
他真的很讨厌,什么也不说,还要塞给我钱。
谁想要他的钱?
我不会再回来了。
1996年10月18日雨
今天室友说,图书馆有个男生一直在看我,她们那么开心,我只觉得毛骨悚然。
没仔细看那个人的脸,不敢看。
恋爱结婚,这种事我从来没想过,很讨厌啊。
1997年1月1日晴
室友们都回家过节了,宿舍只有我一个人,她们以为我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对我出去打工的事特别惊讶,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这么想。
是因为长相吗?性格吗?我不明白怎么从外表看出家境的。
1997年2月12日晴
萧州冬天一点都不冷,也不会下雪,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季节。
很奇妙。
1997年6月19日晴
我才知道楼下可以打电话,想给他打一个,问问他的近况。
不过他也没法说话啊,真可惜。
要不还是写信吧。
小林和班上的男生谈恋爱了,有时候会带到宿舍里来,很不自在,大家有时候穿得很少啊,很不方便。
但为什么跟他住一起的时候不会注意这些?
1997年9月13日雨
他的回信,纸上什么都没有,只是夹了很多钱。
我不想原谅他,但是又舍不得恨他。
好奇怪。
1998年11月18日晴
蕊总是说我的胸很大,腿也长,以后的老公享福。
为什么享福,我根本不想长成这样,我的身体就是为了别人享福的吗?
1999年1月30日阴
小林分手了,她说给了他第一次很亏,这种事为什么都是女生在意,男生的第一次就没人在意呢?
刚分手,那个男生就对我表白,说喜欢我,真的太恶心了,我拒绝了他,被他推进了学校的池塘里。
是图书馆那个男生拉我上去的。
溺水的感觉真糟糕,吸进来的每一口气都好痛,还好给我人工呼吸的人是女生……
1999年2月10日阴
小林对外说是我勾引她男朋友,他们又和好了。
我说的话只有蕊相信,其他的室友没吭声,看我的眼神很不对劲。
小林和她们的关系变好了,明明她们在私底下总说小林坏话。
图书馆的那个男生给我送早餐,不喜欢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
还好只送了几次,就没再送了,要是所有男生都有他这种眼见力多好。
1999年6月10日晴
还是没忍住,买了暑假回家的票。
1999年9月1日阴
他的腿伤的很重,耳朵也听不见了。
为什么在信里不说呢?
附近有个酒楼招服务员,小费很多,小林介绍的,干几个月夜场就比得上别人干一年了。
有点心动。
附近商场有卖助听器的,不知道这种东西有没有用,好贵呀。
俞霆看到这,手一抖,整本都掉落下去。
看到熟悉的语气,仿佛每一瞬间都活生生浮现在眼前,他眼眶通红,手指哆哆嗦嗦去茶几底下够。
一阵风透过阳台推门的缝隙,吹开了纸张,看到那页后,他不再去够,而是缓缓吸气,坐在原地。
2016年8月12日雨
这天,女儿发烧了,我亲眼见到了儿子正吻着熟睡中的她。
亲儿子正趴在亲女儿身上,任谁看都会觉得,这是吓破胆的乱伦画面。
可我居然异常冷静。
仿佛一切都有了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