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陛下要登祭台祭祖。
祭台在皇城外岭翠山上,早早重兵把守,一切布置妥当。
谢清和孤坐在马车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坐垫,不时望向窗外,不知在等待什么。
过了小半会儿,前头队伍忽然出了问题,一颗大树轰然倒塌在帝驾前,差一点就砸到了陛下。
护卫统领紧急追查,什么也没查出来,只能加强对陛下的保护。
前头一阵乱,后面也耽搁了下来。
就这几息的功夫,谢清和马车里多出一个人。
夏犹清非常自觉的拿了桌上的糕点,吃了一个又一个。
谢清和瞧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倒了杯水递给她:“慢些。”
夏犹清没接,咽下嘴里的东西后,一言不发的抽出剑抵着他的脖子。
“我要去祭台,你要是敢叫人,我就敢杀了你。”
谢清和闭眼,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好,我不叫人。”
夏犹清不知从哪儿偷来一套太监的衣服换上,下车后跟在谢清和身后。
梁栩随陛下在祭坛上祭祖,一众皇亲国戚纷纷随后跪下。
唯有谢清和身后的小太监没跪。
大监呵斥到:“大胆,没规没矩,且快跪下!”
熟料那小太监不仅没跪,反到直起身子抬起头。
看见她的模样,大监瞪大眼,再想说话,已是吓得顿住了。
谢清和跟在梁栩后几个,本就离梁成善很近,夏犹清毫不费力的一脚借力就到他面前。
侍卫也瞬间将剑围满了夏犹清周边。
夏犹清看清梁成善的脸,她终于不得不相信,深许楼楼主同君主竟是一个人。
梁毅瞧见她,反倒欣慰的笑了:“你终于来了。”
这是什么魔鬼啊,夏犹清袖中拿剑的手发抖,他是她的亲生父亲啊,让自己女儿从小学杀人受尽痛苦,喂毒药控制她的寿数。
夏犹清眼眶通红,强忍着没有落泪:“你究竟是谁,楼主,皇帝,还是像他们说的那样你是我父亲。”
梁毅沉默了会,声音有些浑浊的开口:“都是。”
夏犹清再也忍不住,抽出袖里的剑:“你是我爹,你让我去杀人!”
“我像杀一只鸡一样,轻飘飘就结束了他们的生命,他们不是猪猡,是人啊!你怎么能够……能够让我去替你杀人啊,爹!”
夏犹清质问的话言犹在耳,不停在他脑海中回响,梁毅正想开口,突然心口一痛。
“父皇,您该下位了。”
他不可置信的缓缓转过头,梁栩面无表情将他手里叁寸长的剑又狠狠往里送了一些,一直到抵住了刀柄,再无进处。
谢清和起身走来:“够了。”
侍卫们看见谢清和走来纷纷收起刀剑,这时底下的皇亲国戚们开始慌乱,他们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活着下山,梁毅带来的近卫竟然全都反水了。
谢清和伸手:“犹清,起来。”
夏犹清看着他伸出的手,微微俯身的威压,她毫不犹豫的一掌挥开了他。
祭台下面是万丈深渊。
夏犹清不断向后退,她宁愿跌入深渊。
她从出生,父亲就开始设计她,骗她,后来遇到了谢清和,他也是一直在骗她。
他和秦王早就认识,是他鼓动的秦王野心勃勃,可惜秦王没脑子,命里也该早死。
“谢清和,我又该叫你什么呢?深许楼是为江湖忠义之士所灭,不,该叫无花阁吧,这几年名声越发大了,你说是吗,无花阁阁主?”
谢清和一僵,随后又微微笑道:“犹清,你在说些什么,什么阁主?”
夏犹清将短刃掷向他,谢清和轻轻一躲,锋利的刃口还是划过他的脸颊,瞬间涌出血来。
谢清和未管它,血恣意渗出,妖媚极了:“犹清,你过来,别再往后去了。”
“你且放心,我本就已中了生死渡,倒还劳烦你拿了五毒散给孟元海叫我吃了,更是无药可治,如今你又何必做这模样,我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
谢清和心口刺痛,面色瞬间冷下来:“是谁告诉你的,是郡主?”
夏犹清叹息一声,忽觉疲惫至极,人已经走到祭台边上,往下就是万丈深渊。
谢清和摇头哀叹:“算了,这件事不谈了。犹清,你现在到我身边来,你不会死的,世上不止一颗如意丸,当年国师其实留下了两颗,还有一颗应在宫里,我已命人去找了。”
夏犹清与他对视,忽的笑了:“其实有时候你也挺蠢的,又蠢又天真。”
如意丸怎么会有两颗呢?有两颗的传闻不过是宫里传出的假消息。
夏犹清再无挂念,双脚朝后一迈,瞬间跌落下去。
极速震得眼睛耳朵出血,夏犹清笑着闭上眼。
就这样结束吧。
真好。
一月后,梁栩登基为帝,封谢清和为护国大都督。
岭翠山里重峦迭嶂,侍卫了寻了一个月只找到了几根骨头和碎衣服。
晚上露营扎寨,小兵偷偷谈话:“这都一个月了,估计早被狼吃干净了,要么怎么找到的这些碎衣服和鞋子。”
另一人赶紧拦住他,低喝道:“快闭嘴,不想活了!”
话方落,谢清和从旁边走过。
他手里拿着找到的东西,像得到什么宝贝似的紧紧握着。
岭翠连绵不绝的山脉,在夜色里瞧着格外辽阔无垠。
谢清和站到天亮,终于说:“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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