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在门锁里转动,发出咔哒一声,偌大又静谧的房子都被这一声牵动。推门声、关门声、脚步声、开门声、杂着塑料袋摩擦的沙沙声,那人径直走进了郝知雨的卧室。郝知雨脑袋晕晕乎乎,一团浆糊,但听觉却不失敏锐。
“妈妈?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工作上突然遇到……”郝知雨下意识以为是刚离开不久的妈妈去而复返。
厚厚的窗帘被拉上,隔绝了外界的光,房间里有些昏暗,郝知雨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不是妈妈,是哥哥。”贺绥回答。
郝知雨心中闪过一丝失望后,又涌起一点惊喜。表情十分复杂。
而在贺绥眼里,暗淡的光线使他错过了这微妙的情绪转变,只觉得郝知雨像一只呆呆的兔子定在了床上,一动不动,唯一暴露的是细密的呼吸声。
“哥哥把床头灯打开?先闭一下眼睛。”低沉的声音,却是极其温柔的语气。
“嗯。”郝知雨点点头,额上冷敷的毛巾随着晃动偏移了位置,绒毛触到眼睛,很不舒服。暖黄的一束灯光虽然柔和,但郝知雨还是被亮得皱了皱眉。ⓟo⓲щ.ⅵⓟ(po18w.vip)
在郝知雨伸手之前,贺绥一手去拿不再方正服帖的毛巾,右手手心下一秒抚上她的额头,温热与温热紧密相贴,确定不烫后又把毛巾迭齐轻轻放在郝知雨的额头。
“已经打过点滴了,医生说,很快就退烧的。”郝知雨整个人都藏在暖绒绒的被窝里,唯独露出一张因为发烧而微红的脸,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柔弱又可爱。
郝知雨本就生得乖巧,生病后更是这般温顺得不像话,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像任人宰割的羔羊。原本只是打退烧针这样一件小事,那可怜情态却让人想摸摸她的头,说“宝贝真乖”“太棒了”之类的夸奖。
“阿绥哥哥怎么会来?是妈妈和你说的吗?我没事的,现在已经好多了,不用担心我。哥哥去忙自己的事吧,期末了应该很……”郝知雨嗓音微哑,有气无力,说短句的时候还发现不了,一长就显现出来了。
“正好在楼下碰见了阿姨,她说你在休息,于是把备用钥匙给了我。哥哥就是专门来探病的,不忙。嗓子难受就不说话了,哥哥问,你点头摇头就好,行不行?”
郝知雨乖乖地点了点头。
借着小灯,郝知雨瞥见了放在床头柜上新增的红色塑料袋——贺绥带来的。
贺绥顺着郝知雨的目光看去,解答她的疑惑:“买了梨和橙子,一会儿炖雪梨吃?”
郝知雨又点头。
仿佛回到了从前。不过身份调换。
贺绥极少生病,而郝知雨却不是。虽不至于说成是药罐子里泡着长大的病秧子,奈何体质太弱,换季时、气候突变时,或因为自身,或他人感染,她总是不幸成为罹患者。
经常和感冒发烧等小病“打交道”的她,被妈妈照顾的同时也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知道了如何照顾生病的他人。
生病了。
看医生、打针、吃药、炖雪梨、睡觉休息。
病好了。
这是小知雨总结的经验。
可她不能期盼别人生病,让自己大显身手。但她确实迫不及待想要成为照顾的一方,回报她收获的呵护与关切。
某一天的中午,郝知雨没等到贺绥一起回家,疑惑之时,与从小卖部走出来的谢思阳撞上。他手里攥着一红一绿的零食。
“谢思阳,你妈妈说了不许你吃辣条的。你不怕被念叨了?”郝知雨好心提醒道。
——前两天才人赃并获被抓个正着,居然还没有悔改。
“我的大小姐,你不说我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可你红油浸润的嘴唇,飘着香辣味儿的话语也会让她知道的啊……
郝知雨不想和他辩驳。
她觉得他顽固不化。
“随你吧。你看见阿绥哥哥了吗?我们约定了今天中午一起去新开的书店的,但他没来。”郝知雨换了个话题。
谢思阳停下和包装袋撕斗却无果的手,漫不经心地回道:“我看见了呀。你想知道他为什么没来?我们做个交易,你不向我妈告状,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又来了,那欠欠的语气。
她觉得谢思阳顽固不化,且幼稚。
“可以。”
“贺绥哥请病假了,所以没来。”
郝知雨没追问谢思阳是怎么知道的,她突然满心担忧。
一个极少生病的人生病了。一般来说,会病得更重吧?是不是天气太热了,昨天体操比赛确实在操场上晒了很久,是中暑吗?还是新的病毒来袭……
谢思阳立刻察觉到了郝知雨的忧愁——眉毛微蹙,眼尾低垂,嘴唇上瓣抿着下瓣,目光有些凝滞。换别人乍看可能以为她只是在发呆,可谢思阳一眼看穿她又在多愁善感胡思乱想。
手指轻点她眉心,“别瞎想了,贺绥哥又不是得了癌症。一天病假而已。喏,吃这个,记得你挺喜欢的吧?”谢思阳忍痛割爱,把玉米棒冰淇淋递给郝知雨。
“你自己吃吧。我先走了。”语调平平,没有雀跃,没有惊喜。
郝知雨没接受他的好意,加快步子离开了,留下一个匆匆的背影。
“嘁,不吃就不吃,不识好人心!我自己吃。下次再也不给你了。”谢思阳小声嗔怪。
——谢思阳对郝知雨有无数个“下次再也不”
下次再也不带你玩了
下次再也不和你组合了
下次再也不给你了
下次……
嘴上放狠话,行动却是“下次还会”。
就像小朋友挂在嘴边的“绝交”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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