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不想当一只金丝雀?”
綦月宜小时候也曾经在言情小说中看过类似的问题,她回忆着刚刚上初中的自己是怎样思考的呢,好像也向往吧,如果真的能像小说中那样遇到一位英俊非凡、一掷千金的霸道总裁,对自己还一往情深,她想她也会不由自主地坠入爱河。
哪个少女不怀春呢?
只是月宜看遍了周围的男生以及屏幕中的演艺男明星,始终没有找到一位怀春的对象。当身边的好朋友都三三两两的成双成对加入早恋阵营,月宜依旧孑身一人,后来她才明白,并非是没有遇到过“霸道总裁”而不动心,而是因为没有遇到对的人。
可惜,作为幸福的小公主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太久。
十七岁那一年,月宜的父母因为工地事故造成人员伤亡而和工人们发生矛盾,工人们一气之下将月宜的父母告上法庭,法院裁定月宜父母立刻偿还,但是当时家里真的没有太多钱,索性只能变卖家产,从前的小康之家也在一夕之间变得捉襟见肘。月宜也只好到处去兼职贴补家用,雪上加霜的是,月宜的爸爸在这种失落中受人蛊惑,迷恋上了赌博,仅剩的那一点存款也都彻底败光。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和那些狗血小说中一样的场景,月宜在西餐厅认识了前来就餐的盛铭公司的少东家宋辰。
他第一次看到她就不顾外人的眼光,目光始终追随着月宜,并且餐后主动与她联系。月宜很反感这种行为,可他就像是着魔一般,总是来这里就餐,接触几次之后,很直白地询问月宜是否愿意被自己包养。
月宜是怎么做的呢?她很有骨气地将杯子里滚烫的咖啡泼到了宋辰脸上。
她以为事情到此为止,没想到宋辰主动登门拜访,又和月宜的父母商量过,他们商人的本色暴露在月宜面前,父母居然同意让自己的女儿成为一个男人的金丝雀。条件是,宋辰要支付给他们一大笔费用。
就这样,十七岁的少女独自一人搬入了宋辰那栋金碧辉煌的别墅。
她以为宋辰当天就会强迫她与之发生关系,可是宋辰只是像神经病一样坐在沙发上静静打量着月宜,说了一句“你可以做任何事,除了离开”便转身开车离去。
直到将近一年后,她看着面前趾高气扬、自称是宋辰“未婚妻”的女人张牙舞爪地数落自己,才明白,原来她长得很像宋辰当年大学的初恋女友,只不过那个女生早已经和宋辰分道扬镳,宋辰却念念不忘,看到月宜,他就下定决心,将这个替身放在自己身边,以解相思之苦。
月宜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接受这样的生活,成为了一只“金丝雀”。苦中作乐地想,月宜唯一庆幸地就是目前还不用出卖身体,只是不知道这一天会不会到来。
月宜顺利地考上了大学,学校距离宋辰这栋别墅并不远,如今女孩儿刚刚升入大二。宋辰出手大方,每个月都会给她汇钱,月宜高中那一年还会用,虽然用的不算多,但是进入大学她便不断警告自己绝对不能养成伸手拿钱的习惯,于是她坚持在学校附近的书店打工、积极报名勤工俭学,能赚到钱的机会她都去尝试,甚至还和朋友摆过地摊,不过被城管没收了。
她看不到未来的光明,只能自己给自己点燃一盏小桔灯,聊以自慰。
可是父母却不是这样想的,有时候她去看望他们,父母明里暗里都在劝慰月宜,让她抓住这个好机会,彻底收拢这得来不易的有钱人,最好是钓得金龟婿,一朝约上枝头。
月宜起初还会据理力争,和他们讲自己的梦想,父母嗤之以鼻,时间长了,他也就渐渐麻木,默默听着,除了偶尔附和一声,一句话都不多说。
今天天气不佳,早上起来就阴沉沉得,到了中午狂风暴雨来袭,暴雨拍打着窗户,哗啦啦的声音,却不让人心烦。
月宜坐在客厅里看书,忽然听得门铃声传来,她透过监视器望去,是熟悉的司机老胡,身边还站着一位穿着雨衣的年轻男子。大雨如注,月宜赶紧开门让他们进来。司机撑着伞站在檐下和月宜说:“宋先生让人把他的文件和保险箱送过来这边。”
月宜点头,宋辰的事情她是从不过问参与的,主要是一点都不关心。很奇怪,他们相处了两年这样畸形的关系,宋辰一表人才、文质彬彬,眉目如画,比某些演艺小生还要俊美的多,花边新闻一桩接一桩,不少演艺圈的明星嫩模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和宋辰共度良宵,可月宜就是心如止水,毫不在意。
宋辰似乎也了解月宜这样的心境,所以那些公司机密的文件都十分放心地放在月宜所居住的这栋别墅中。
司机老胡和身后的男子一前一后进入屋内,地板上立马就滴落了一层雨水,年轻男子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撤下身上雨衣,搭在手臂上。回眸间,一张充满朝气的面容显露在月宜眼前。他面色透着拘谨,又有一点点惊慌茫然,好像这么豪华的房间如在梦中一般,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等到他对上月宜的目光,倏然那张不算俊美却透着英气的脸又蕴出几抹红色,连忙低下头讷讷地说:“这个保险箱要放在哪里?”
月宜指了指二楼,语气温柔礼貌:“他的书房。”
男子脱下鞋,在月宜的指挥下抱起保险箱恭谨地放在宋辰书房角落里。
老胡忽然听到手机铃声,拿来一看,是宋辰的电话,那边吩咐几句,老胡难为情地望着男子说:“不好意思啊,宋先生临时要去××会所,我得赶紧去接他,不能送你,你自己打车回去吧,老板刚才说了,今儿下午你不用再去公司。”
男子耸耸肩应下,不好分辨什么,这地方他第一次来,其实还是很陌生的。
月宜送了老胡离开,拿起拖把将门口的水渍擦干净,年轻的男子局促地开口问:“我能在这里稍微坐一下吗?外面的雨太大,现在打车可能不太方便。你要是介意,我就在门口站着也行……”
“不介意啊。”月宜笑笑,遥遥一指沙发说,“你坐吧。想喝点什么?茶还是白开水?亦或是咖啡、牛奶?”
“白开水就好。谢谢。”他看着月宜熟门熟路的去厨房准备,默了默,又加了一句,“谢谢你,宋太太。”
月宜手上一顿,脸颊旁仿佛烧起了一把火,久违的窘迫感再次浮现,抬眸,轻轻吐出几个字:“我不是宋先生的妻子,也不是他的女朋友。”
既不是妻子也不是女友,却又住在宋辰的别墅中,男子一时间搞不懂这是怎样的关系。月宜把水杯放在他面前,又去厨房寻了几颗圆溜溜的饱满的砂糖橘回来,一一剥开,递过去笑道:“你尝一尝橘子吧,我昨天买的,非常甜。”
男子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坐一下,不要紧的,你不用招待我。”
月宜点头,莞尔一笑,又问:“先生贵姓?”
“宋祯,我其实是宋先生的远亲,算是他的堂哥。”他轻快地回答,旋而又摸摸脑袋,拘谨地笑道,“不过家世没得比,我们这一支都是出身于小城镇,没见过什么世面。我这次也是过来找工作,暂时住在宋先生单位宿舍,偶尔帮他跑个腿儿。”
月宜宛然一笑,轻言细语地说:“我姓綦,叫月宜。”她拿了桌子上的碳素笔在书的扉页写下自己的名字。宋祯看得非常仔细认真,末了,手指在自己的膝盖处描摹着那个姓氏如何写,笑道:“不好意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姓这个字。长知识。”
宋祯的笑容纯真而又阳光。
月宜一瞬间有些迷了眼,那样阳光率真的笑容好像一下子就将她无趣的生活点亮,于是,她的笑容也跟着不自觉地舒展而璀璨,婉声说:“这不算什么。”
这场雨并未持续太久,二十分钟之后,宋祯看着雨势减小,连忙重新套上自己的雨衣与月宜礼貌告别。
女孩儿送他一直到大门口,轻声细语,软软地,虽然礼貌却很亲切,一直陪伴他找到出租才挥了挥手与之告别。
月宜张望着烟雨蒙蒙中远去的出租车,最后消失在转弯处,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信息,她低头看着手机的信息,心底微微一颤——宋辰晚上要来这边。
月宜不禁长长叹了口气,眼底瞬间染上一丝无奈和厌烦,她对宋辰无感,与他相处总觉得拘束和压抑。
她的脑海中蓦然回想起刚才那个叫作宋祯的年轻男孩子的笑容,和宋辰衔着冷漠与虚伪的浅淡笑意完全不同。
也许是宋辰在商场上习惯了这样伪装自己。
宋辰到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七点半。月宜端坐在布置好晚饭的餐桌前,一边玩手机,一边品尝着小米南瓜粥,百无聊赖地等他。宋辰进入屋内,看到月宜,眉间微微一簇,似有不喜,声音也低沉了下来,充满嫌弃:“我不是不让你穿这些T恤了吗?”
月宜怔了怔,低头一瞧,才发现自己还是白天的那身休闲装,忘记换上宋辰之前派人送来的华丽衣裙。她素来喜欢这样的打扮,索性勾了勾唇角,只能小声说:“抱歉,我下次会注意的。”那些衣服并不是月宜喜欢的风格,她心思也就难以放在换装上。
月宜猜测可能是宋辰念念不忘的初恋喜欢这些风格的衣服吧。很华丽,穿上是漂亮,但月宜对镜望去,总觉得更像是毫无生气的华丽玩偶。
当替身确实不太容易。
宋辰吃饭向来安静,不言不语,月宜也跟着不敢多说。吃完饭,月宜主动去洗刷碗筷,宋辰从旁瞧了一眼,弯着腰自冰箱中拿出一罐啤酒打开,又是一副并不满意的神色,责备道:“用洗碗机就是了,何必还要这么麻烦?”
月宜没说话,兀自收拾好,擦了擦手,低眉顺眼地开口:“习惯了。不好意思。”
“你总是不好意思、抱歉。你没有别的话要和我说吗?”宋辰扶了扶眼镜,不耐烦地问。
月宜摇摇头,茫然地看着宋辰那张令人惊艳的面容。
宋辰哼笑一声,嘲笑自己真是对牛弹琴,月宜和他心目中的白月光除了长得相似,再无其他。从性格、喜好再到气质,无一可类比之处,也就是那张脸入得了他的眼。宋辰生着闷气,径直去了健身房,留下月宜一个人长舒了一口气。
她真的不擅长和宋辰相处,宋辰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目光审视着自己,还带着不屑一顾,虽然她的确欠他很多,但那种感觉令她觉得窒息。
好在宋辰临走前通知她,自己周末要去南美洲出差,月宜瞬间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否则每天都要提心吊胆宋辰会不会某日要求自己“献身”。
月宜大部分的精力都奉献给了自己的学业,她希望自己能够找到一份收入丰厚的工作,尽快将家里的债务还清,这样也就可以早早和宋辰say goodbye。
下课之后,月宜去曾经打工过的书店转一圈,相对于电子版,她还是喜欢纸质版的触感。书店人流不多,月宜捧着一本书坐在地面,手边是自备的面包和牛奶,一边看书一边吃着午饭。这个时候的她仿佛远离了所有的一切,无拘无束,沉浸在任何美好的自由天堂之中。
许久,也不知道是多久,她觉得眼睛有些酸疼,放下书,赫然发现眼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年轻男人,她顺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往上看去,仰起头,眯了眯眼睛,避开明亮的灯光,总算看清楚眼前的年轻人。她恍惚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两个字,脱口而出,极轻快地唤道:“宋祯?”
“你还记得我啊。我以为我认错人了。”宋祯笑容纯净,高兴于她居然记得自己,斟酌了几秒钟,轻声说,“綦月宜,希望我没有念错。”
“没有,一点都没错。”她要起身,却发现双腿酸麻的厉害,差点没站起来,还是宋祯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扶住她,然后又飞快地撤回自己的手。
月宜扬起唇角:“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