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灵气稀薄无比，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凡人村庄。
    被烈火灼烤到变形的空气中，传来阵阵皮肉烧焦的味道。
    林意歌一瞬便明白了，这蜃妖不知怎地，调取了死在自己剑下的那些亡魂的记忆。
    为防止误杀好人，林意歌难免要用搜魂术再确认一番。
    这搜魂术用多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自然也是越来越多。
    施展搜魂术不难，可要消除记忆又不伤及神魂，谈何容易。
    眼下被蜃妖读取，用来构建海市蜃楼，说不定反倒是个解决这搜魂术后遗症的机缘。
    林意歌一眼扫过，很快就发现，有一间瓦舍尚未被火海吞没。
    火势蔓延，若置之不理，这瓦舍也难保安然无恙。
    到时候一片火海，要找出蜃珠，更是难上加难。
    林意歌神识无法外放，更多添了几分小心，将庚辛握在手中，方才上前查看。
    刚走到瓦舍门前，那两扇紧闭的破败木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惊得林意歌连忙掐了个隐身诀。
    门后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探出半个身子，看身量，约摸十三四岁年纪。
    少年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看，出门就把那两扇木门拉上，还拿一根打湿的麻绳将门环串在一起，打了个死结。
    做完这些，少年行色匆匆，与林意歌擦肩而过，往村口跑去。
    林意歌没有追，在少年开门那一瞬，她已瞄到门后躺了一地的人，不知生死。
    她心中一动，整个人身形一闪，穿墙而过，到了瓦舍之中。
    此处正是祠堂。
    地上躺了一地的男人，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只是昏迷不醒。
    一旁还有一个猪笼，笼中有一妇人，面色青紫，浑身僵硬，身上衣衫还在渗水，早已断了气。
    林意歌转头看那神龛上的牌位，一溜的步姓。
    两边香炉，青烟袅袅，散出一种苦涩的味道。
    祠堂，浸猪笼的妇人，昏迷不醒的男人，逃跑的步太虚。
    林意歌恍然，这该是步太虚年少离家时的记忆。
    按步太虚的性子，既然动了手，就不可能留下这么多活口。
    思及此，林意歌提气，全力挥出一剑。
    剑气化作龙卷风扫荡而过，地上的人们衣衫碎裂，皮开肉绽，没有流出一滴血，而是诡异的透明粘液。
    直到剑风扫过猪笼中女人的脸颊，在上面留下一道寸长的伤口。
    整个空间为之一颤！
    找到了。
    林意歌默念法诀，隔空摄物，将蜃珠从那死掉的女人口中掏出。
    蜃珠到手的那一霎，林意歌也听到了蜃妖的声音。
    她没理会蜃妖在说些什么，将那蜃珠放到嘴边，张嘴便使出吃奶的劲，狠狠一咬。
    “嘎嘣”一声，蜃珠裂作两半。
    火海幻象散去，又是荒凉的戈壁。
    焚天剑意所化的火流星已经结束，四名妖仆安然无恙，正随侍在蜃妖身边。
    蜃妖则恶狠狠地盯着林意歌，似乎随时要扑上来抢走那颗碎裂的蜃珠。
    林意歌灵力再度耗尽，又遭逢海市蜃楼，还费了大力气将蜃珠毁坏，此刻也已是强弩之末。
    再对峙下去，就只能对蜃妖直接神识攻击。
    可自己虽然破了蜃妖的海市蜃楼，可记忆深处那些搜魂得来、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却被翻出来了。
    属于不同人的记忆混在一起，纷乱又嘈杂，扰得她心神不宁。
    若抽出神识攻击蜃妖，恐怕会混淆记忆，再难保持清醒，进而影响自己的心境。
    这时，蜃妖似乎看出了什么，提议道：“小友，你将蜃珠还来，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如何？”
    林意歌捏着一大一小两半蜃珠，稍一思索，便回道：“三危山主的意思是，我归还蜃珠，你欠一个人情，其余只当无事发生？”
    “不错。我要留下你的小命可太容易了！只是谅你修道不易……”蜃妖神情一变，一副风轻云淡的姿态，“何况我蜃妖一族失了蜃珠并无妨碍，短则几月，长则几年，就能凝结出另一颗新的蜃珠。”
    林意歌笑了一声，她对蜃妖的了解，比蜃妖想象的多。
    蜃妖失去蜃珠的确不会死，也能重新凝结出新的蜃珠，但现在蜃妖刚刚失去蜃珠，也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这蜃妖一会儿一个想法，嘴里没一句实话，实在靠不住。
    收下人情反而留下隐患，不如现在趁她病要了她命。
    林意歌拱了拱手，说道：“山主好意，在下消受不起，婉拒了。”
    蜃妖见此，也不再劝，只一甩袖，现出原形。
    那被风轻轻的剑符粉碎的半面蚌壳已重新长了出来，只是又薄又透，看着十分脆弱。
    不知是不是因为失去了蜃珠，蜃妖身上妖气冲天，腥味弥漫。
    蜃妖身后四名妖仆一同现形，棕绿色巨螺两两相抱，精纯妖气相互缠绕在一起。
    只一会儿功夫，四个巨螺都开始吐出大团大团的粉色螺卵。
    螺卵瞬间孵化、成长，沾了蜃妖的妖气便化作缩小版的妖仆。
    成千上万的妖仆诞生了！
    林意歌打了个寒颤，忽然有些理解了妘明月那些蛊虫的可爱之处。
    遮天蔽日的螺妖以排山倒海之势攻来，每个都只有元婴修为，可架不住数量多，林意歌只能边战边退。
    很快，她就退无可退——不知何时，蜃妖已拦住了她的退路。
    林意歌深吸口气，将九成神识凝成一根长钉，对准蜃妖发出。
    神识钉穿透脆弱的新生蚌壳，扎入蜃妖的软肉，瞬间爆开。
    磅礴的神识冲刷了整个蚌身，将失去蜃珠并操控无数妖仆的蜃妖的灵识冲击得七零八碎。
    蜃妖灵识被重创，毫无防备地愣在原地。
    不等林意歌动手，螺妖群的攻势一顿，纷纷褪.去妖仆模样，现出巨螺原形，拥挤着开始自相残杀。
    四名巨螺妖仆则扑向蜃妖，争先恐后地将其蚕食瓜分。
    蜃妖被疼痛刺激，重新凝聚了些许灵识，挣扎着反击。
    只是很快就被四个巨螺妖仆重新压制住。
    危机暂解，搜魂术使用过多留下的隐患，也终于在此刻爆发。
    无数陌生又熟悉的画面闪现、交迭，冲撞着识海，林意歌一时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善是恶，甚至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