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不给,樱招就越想看。
急得连术法也忘记施,扯着他的袖子便往他身上攀。脚尖踮起,从背脊到指尖拉长如同一张满月,却仍旧触不到他举起的那只手。
她顿时有些恼火,正打算动真格,却被斩苍拦腰截住。
他俯身压过来,顺便将那本小册子塞进她怀里。趁她愣神,他又一把将她抱起,坐在窗边的榻上牢牢地揽住:“就这样看,看完还给我。”
窗外天色已经大亮,樱招坐在斩苍腿上,看着他面上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耳朵却悄悄变红。手里这本小册子突然变作了烫手山芋,她的手指搭在书封上,迟迟没有翻开。
斩苍一言不发地环着她,没有催促,只是将脑袋垂下来,嘴唇贴在她脖子上轻轻地啄,直到嘴下那块嫩肉泛满鸡皮疙瘩,发丝掩映下的耳朵与他一样红,他才轻轻笑了笑,好玩似的又捏住她的下巴亲。
眼见着一身罗裙又要被不知节制的揉散,樱招赶紧将他一把推开,心下一横,翻开了手中的册子。
轻微的吸气声从她嗓子眼里传出,被他吮红的耳垂变得更红了。
册子里竟然是……竟然是……她自己。
一个练剑的小人,被拘在册子中央,一颦一笑皆是娇憨之态,挥剑时却干脆利落,快如闪电。
从头发丝到鞋头的绣纹,无一处不逼真,像是观察了她千万遍。
“这是……这是你弄的?”
窗外树影在晃动,弯弯的枝条像是要探进房中来窥视,窥视樱招那张未曾回头,却已渐渐牵起红霞的脸。
她在斩苍眼里,原来是这样的吗?
好漂亮,比她自己照镜子还要漂亮一大截。
“除了我还能是谁?”落在耳畔的声音有些闷闷的,这世上还能有谁比他更无耻吗?斩苍可是十分有自知之明。
虽这份无耻樱招已经再明白不过,但此时此刻他仍旧有些忐忑。毕竟黑齿谷是他有错在先,做出的事情总不是那么光明磊落,连带着这本小册子,也成了无可狡辩的罪证。
他担心樱招会将其没收,便悄悄地扯住册子的一角,试图就这样抢回来。却没想到樱招反手将他的手打落,扭过头瞪向他:“急什么?我还没看够。”
行吧行吧。
他拿她没办法,只能任她捧着那本小册子左看右看,舍不得还回来。还细细地靠在他怀里问了许多诸如“是不是日日都带在身边”,“是不是夜里会枕着睡觉”之类的话。
一点都不怕羞。
倒是斩苍被问得有些无措,干脆捧住她的脑袋气势汹汹地吻上去,只想堵住她那张嘴。
事实上,樱招的确整整将那本小册子霸占了好几日,还给他时册子上居然多了几个歪歪斜斜的大字——朝真剑谱,封皮左下角还署着她自己的名字。
也不知道她究竟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的墨宝能拿得出手。
*
他们在金陵城一直逗留到贺兰夕分娩完,因贺兰夕怀的是个半魔,仙门中人虽无法阻止她诞下魔胎,但须登记在案。
樱招想着自己反正盘桓在此,再加上,贺兰夕的命算是她救回来的,便多留意了一番。
她被贺兰氏奉为座上宾,闲时也教了贺兰舒几手剑招,其中就包括朝真剑法。
立夏时节,贺兰夕诞下一名女婴,单名一个“雀”字。
在这期间斩苍仍是中土、魔域两地跑。离开金陵城那日,贺兰舒带着几名知道内情的亲信过来与樱招道别,却恰好撞见带着面具的斩苍站在樱招身后替她整理发辫。
夕阳斜照过来,如同火红的碎玉倾洒在樱招乌蓬蓬的发丝上,男子修长的手指穿梭在她发间,慢慢悠悠却极其细致。
屋脊背负着落日,将两人的影子连缀在一起,再分开时,斩苍已经将樱招的头发整理好,他甚至耐心奇佳地给了编了一根坠满细碎宝石的发带进去。
一系列动作做完,二人才一齐转过脸,面向贺兰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樱招总觉得这贺兰氏的族人,对着自己是礼遇有加,对着斩苍却是毕恭毕敬。
难不成他们知道斩苍的底细?
回想起她被十三雀困在杀阵中那晚,斩苍来的时机也未免太过凑巧 。只不过这段时日斩苍未曾与她一同出现在贺兰氏面前过,因此她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一腔疑问堵在胸口,樱招用眼神示意斩苍,她需要一个解释。
斩苍捏了捏她的手,“待会儿告诉你。”
他近日事忙,的确一下子将这一大家族之事给忘了。
樱招“噢”了一声,看着斩苍走到贺兰舒面前,问道:“如今你可是族长?”
“……是。”贺兰舒回过神来,双手将族长扳指呈上。
斩苍伸手接过,空着的那只手结出一个梅花状的魔印。幽幽紫光中,一滴魔血自他指尖坠下,滴在碧绿的族长扳指上。
空中突然有狂风大作,将檐下的灯笼吹得噼啪作响。遮天蔽日的黑云将天边火红的夕阳染成妖异的暗紫色,轰隆隆的雷声隐在云层后,一道闪电猝然而至,掠过屋脊直奔站作一堆的贺兰氏族人,在她们脚下汇聚成一道梅花状的结界。
她们被困在原地,来不及惊慌奔逃,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电光猝然钻入她们的经脉,霎时间便已从头至脚走过一遭。
尖锐的风声伴随着梅花魔印一起消散,贺兰氏族人还站在原地惊魂未定。
贺兰舒动了动手指,还未仔细查看自己的经脉,站在面前的魔尊已经将族长扳指递回来。
“以后魔族与你们再无瓜葛,有事不要再求助于本尊。”
斩苍说罢,转身便走,走向站在远处一直旁观着这一幕的樱招。
身后贺兰氏族人终于回过神来,齐刷刷跪了一地:“谢尊上,救我全族之恩。”
他没再回头,只伸手将樱招牵住。倒是樱招笑嘻嘻地冲贺兰舒挥了挥手,权当告别。
“怎么就救人家全族了?”她收回目光,盯着斩苍一定要讨个说法。
斩苍却轻轻笑了笑,示意她凑近一点。
待到樱招仰着脑袋傍过来时,他才一掀面具,缓缓将头低下,凑到她耳边细细解释。
明明可以好好说话,他偏要时时刻刻占她便宜,借着咬耳朵的机会也要离她近一点。
已经站起身来,目送着二人远去的贺兰氏族人,乍然目睹魔尊大人的真容,皆是一脸惊艳。
“老身活了六十余年,可是头一次见到这么俊的男子,”贺兰舒身边有人小声感叹,“可惜……”
可惜什么呢?后面的话她不敢说。
但在场众人心里都明白。
可惜他是魔族的魔尊。
府上二小姐悲剧在前,这位魔族君主与仙门魁首,究竟是良缘还是孽缘,现在下定论似乎还为时尚早。
贺兰舒跟着暗自叹了一口气,才沉声道:“嘴巴都严实一点,此事绝不能外泄半个字。”
“是。”
*
这一年,樱招六十七岁,斩苍树龄太长,他自己都已记不清,但他化形才六十五年,姑且算作比她小两岁。
樱招有时会唤他“哥哥”,当然多数是在被弄得狠了的时候,有时会叫他“弟弟”,不过他从来不答应。
中土之人偶尔会看到苍梧山的剑修樱招在外游历之时,身后会跟着一名头戴面具的男子。该男子身姿高大挺拔,不看脸也能称得上“玉树临风”这几个字。因他出现之时几乎是与樱招寸步不离,故人们都在怀疑那名男子其实是她的剑灵刑天。
又有人说刑天明明是一个无头巨人,且需一定境界才能看到,因此那必定不是刑天。
总之,关于那名男子的来历,众说纷纭,一直未有定论。
满打满算,二人逍遥了也有将近三年。
这三年之内,斩苍做了许多事。
魔族的权力更迭绝非动动嘴皮子那么简单,斩苍在魔族当中威望太高,牵扯太深,四部战将皆由他一手创建,魔域每一寸土地皆由他守护,即使那些被他削了权的世家们恨他怕他,但这魔尊之位若要换一个人来做,他们却是头一个不答应。
元老院千方百计想找出斩苍的弱点,只是想在某种程度上牵制他,而不是想看到他撂挑子不干。
对退位一事,斩苍筹划了将近三年,走的每一步皆稳扎稳打。
如今他有了想要保护的人,行事作风便不能同以前一般随心所欲。
可他算准了所有的事情,却唯独没算准人心。
这是他最不擅长的东西,毕竟此前不论魔族或是人族,在他眼里皆是生命短暂的蜉蝣,他没必要去在意蜉蝣们想些什么。
因此他料不到自己会被太簇背刺这件事,也的确是如此的顺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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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氏的侍魔血契这里,没有bug啊,我对自己上卷的设定记得很清楚,哈哈哈哈。
大概还有三章左右结束回忆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