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阴间,没有天,一片昏暗荒芜,密密麻麻站着才死下来的鬼。
有许多鬼差在维持秩序,哐哐的在在走过去的鬼魂身上盖章,一道光印就缩进鬼的魂体里,凑成一百个就被另外的鬼差拉走。
赵仲舆身上有功德,印章一盖下去印子都不一样,和他一样的有几个,他们就比别鬼快一些,不必要凑一百,而是十个一行带走。
不知走了多久,空间慢慢宽敞起来,路上走的鬼少了,远处还出现了房屋建筑。
有茅草房,有土房子,也有砖瓦房,越往中心区域去,房屋越精美,赵仲舆甚至能看到有宫殿式样的房屋,就是很……奇怪,只单独的一座。
宫殿,不都是成片的吗?
一头雾水的往里去,穿过城池,到了另一头,只是眼前一闪,他们就出现在了一个大殿之中。
尖锐的惨叫声,悲戚的痛哭声一起在耳边炸响,所有鬼都抖了一抖,惊疑不定的朝前看去。
就见宽敞的大殿上,有鬼差拿着锁链锁住几个鬼要往一个圆口跳下去,那几个鬼死活不愿,正鬼哭狼嚎。
鬼差大怒,一边挥舞着鞭子抽打一边怒道:“竟敢反抗,从两层地狱再下一层,再敢胡闹,送你们去蒸笼地狱。”
赵仲舆鬼脸一白,与同被压来的鬼对视一眼,皆有些惴惴不安。
领他们来的鬼差道:“不必担忧,这是阎罗大殿,也不是谁都能来的,除了有大恶之人,也就你们身怀深大功德的人才能来了。”
赵仲舆便斟酌的问道:“那之前的那些鬼魂……”
“都是些枉死的生魂,没有大善,也没有大恶,登记了死生之期,造册之后就可以散去,等待过奈何桥投胎。”
而像赵仲舆这样的,则要过阎罗殿,核对过功德之后才放到城中。
和那些只能自己摸索的鬼不一样,赵仲舆他们在阎罗殿经过审问后会被直接送到城中。
因为,“像你们这样的鬼,人间会有祭祀,且是厚祭。”
所谓祭祀,自然不止五牲和钱,还有一些连鬼差都不愿诉诸于口的东西,比如功德,声望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从人间到阴间,是要交手续费的,还要纳税呢。
鬼差们修炼,生活的资本都是从当中抽取,自然要对他们客气一些。
阎罗殿后,赵仲舆甚至有一个一对一的鬼差服务。
那个鬼差胖乎乎的,一脸笑眯眯,神态温和且友善,赵仲舆打量过他后有些迟疑,“上官有些眼熟……”
鬼差一听,高兴不已,连忙拱手行礼道:“不敢当赵二爷尊称,在下只是阴间小小鬼差罢了。”
他笑道:“在下祖籍豫州汝南平舆于氏。”
赵仲舆:“……于季祥是?”
“是某三弟,在下家中行二,名仲吉。”
哦,难怪那么眼熟呢。
于三郎和赵瑚玩得好,俩人从少年时期便开始相斗,几十年了,从不停歇,他死前几年,还听说赵瑚用赵含章做出来的琉璃坑了于三郎一把。 于三郎为此跑去找赵瑚算账,路上差点撞上石勒的乱军,慌乱逃窜之下摔下车来,听说在家中躺了小半年才好,为了这件事,于家都把官司打到他那里去了
。
赵仲舆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你死了很多年吧?”
“是啊,”于官差一脸怅然,然后笑眯眯道:“死了快三十年了,实在没想到会在阴间见到这么多熟人。”
于仲吉告诉赵仲舆,本来他死以后就要去排队喝孟婆汤过奈何桥投胎的,但快轮到他时,人间突然大量死人。
死了以后就要下阴间,阴间自有阴间的轮回机制,功德比较高的,可以优先选择投胎的时间,一下死这么多人,其中不乏有大功德之人。
于是,于仲吉的排名又靠后了,他一看,干脆就放弃了投胎,转去应聘鬼差。
最近因为死的人太多,阴间鬼差不够用,阎罗殿扩招了。
“我本意是当个十年八年鬼差,积累些资本,下辈子好能继续投个好胎。”
都当过人,大家都知道投胎的重要性。
于仲吉生前没有大善,也没有大恶,属于无功无过的那一类,再投胎,很大概率会投生在一普通人家家中。
普通人,那可过得太惨了,所以他想在阴间打几年工,赚到一些资本后让自己投个好胎。
于仲吉很快就庆幸自己的选择,因为,“谁知,自十九年前开始,人间开始大量的死人,一年比一年多,而投胎的人却是一年比一年少。” “这几年尤甚,对了,前两年,阴间一日之内便接收了二十多万枉死生魂,一查,皆死于战乱和饥饿,幸亏我没偷生,不然我正当年,不饿死,也会被抓去服
役当兵,最后又枉死。”
赵仲舆沉默。
于仲吉看了他一眼道:“你不说,我们看阴间下来的鬼状和鬼数也知道,人间肯定又打仗了,这几个月,我们每天都要接收大量的鬼,死状都凄惨得很呐。”
赵仲舆抿嘴,问道:“所以我先前看到那么多鬼魂,都是才死的吗?”
“是啊,和你们差不多时候死的,等登记造册就会被遣散到其他地方,以免拥堵。”
赵仲舆:“他们何时可以投胎?”
“不知,”于仲吉道:“可能都等不到投胎,他们就会饿死。”
赵仲舆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鬼也会饿死?” “鬼当然会饿死,”于仲吉哈哈大笑道:“鬼虽不似人,需要一日三餐,但要在这阴间存活,也需要吃东西,不然会日渐消瘦,最后死去成为聻,虽还存在于
天地之间,却是如同这天地间的灰尘一般。”
他轻抬手指,在空中轻轻地一扫,轻笑道:“一挥便去。”
赵仲舆心中一紧。
于仲吉笑道:“当然,阁下定不会成为这样的鬼。” 他凑近了赵仲舆,深吸一口气,陶醉的道:“阁下身上有大功德,这份功德沾满了香火的味道,这说明人间有很多人,有很重要的人在祭祀阁下,有这份祭祀
在,阁下就成不了聻。”
赵仲舆脸色微变,往后退了两步,离于仲吉远了点儿。
于仲吉笑了笑,正要安抚他,便听到冷冷的一哼。
他顺着声音抬头看去,脸色一变,立即收敛了许多,低下头道:“赵公!”
赵仲舆扭头看去,一怔,“兄长……”
赵长舆恨铁不成钢的扫了他一眼,再轻飘飘的瞥向于仲吉,一个小小的鬼差罢了,活着的时候也就混了个主簿之职,你好歹是个尚书令,怕他作甚? 训斥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不知想到了什么,赵长舆到底把话咽了回去,没有出口,只是脸色也不太好看,他沉声道:“随我来。”